沈玉衡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他知道周源一直无法把他和“沈妃”彻底分开,但总觉得,自己天天和周源见面,等他习惯了,就不会有那种错觉了。
可是这么久了,周源看见他,仍然会露出那种……像是视线都被烫伤的表情。
沈玉衡不知该作何感想,只能把心里的矫情压下去,埋起来-
和萧烬一道用过早膳后,沈玉衡便看到了自己要吃的药。
他从小到大其实生病很少,且因为太医院没人敢给他开药——他母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除了他确实入了皇家玉牒,可皇帝没有给他一切,就连夫子都没有给他指过,好似直接将他忘了一样。
所以沈玉衡病时,很少吃药,都是嬷嬷用一些民间的法子给他治好的。
而现在闻到苦药味,沈玉衡就忍不住缩了缩。
奈何萧烬在旁边扬眉示意他:“喝了。”
沈玉衡微抿唇,到底还是端起了那碗感觉比毒药还可怕的药。
院使见他皱着脸,便多说了句:“殿下若是怕苦,就捏着鼻子,一口气吞了,再含颗蜜饯,会好许多。”
沈玉衡做了下心理准备,捏着鼻子将这一碗药一口灌完。
他吞下去的时候,就差点呕出来,那种味道……也不是说苦,就是叫他直犯恶心,哪怕速度极快地吃了颗放在旁侧的蜜饯,也还是难受得很。
饶是沈玉衡再能忍的人,都被这一碗药折腾得失了态,手撑在桌子边沿,干呕了下,那双柳叶眼中也浮现出了朦胧的水雾,眼眶都跟着微微泛红,那副孤冷的模样彻底被打破,瞧着倒叫人无端有些心疼。
萧烬盯着他的眼睛,自己都未曾觉察到,舌尖碾过了尖牙。
沈玉衡生得好看,他这样的人,哭起来也是好看的。
如若配上那隐忍屈辱的表情……
萧烬微勾起嘴角。
还有三个月。
夏士诚死了才九个月。
沈玉衡跟着萧烬去了皇祠,他的兄弟姊妹们已经在这儿跪拜了一上午了,朝中大臣也在。
萧烬出现时,除了跪在棺前的几个,其余人都悄悄瞥了沈玉衡一眼。
封十七皇子沈玉衡为太子的旨意,他们都知晓,也不会有人觉得沈玉衡是有手段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们只想看看,萧烬觉得好掌控的这位被遗忘了的十七皇子是何模样,好记住。
沈玉衡身上的衣裳已是太子官服,尚衣局赶了一夜的工给他赶出来的这一身。
他本应该再在外头披麻戴孝的,但走时,萧烬捻了捻那块白布,嫌晦气:“这红色多好看,非要套个白?”
没人敢置喙他。
今儿个就算他坐在皇帝的棺上喝酒唱曲儿,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句不是,除非不要命了。
所以穿着朱红底绣四爪金黑蟒的沈玉衡,就跟着穿着黑底飞鱼服的萧烬一同出现在了一片素白的灵堂。
甚至是他走前头,萧烬后他半步。
——萧烬说,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就是沈玉衡真觉得他这功夫敷衍,毕竟白麻衣都不套一下。
沈玉衡走进去时,跪在外头的大臣就一个个掉个儿拜人:“千岁爷、太子殿下。”
这动静,也惹得跪在棺前的皇嗣们偏身回头看了过来。
从那道圣旨下来后,他们没有一个不想看看这个早被他们忘了的十七弟是何模样,但萧烬护得太紧,别说人了,便是连一片衣角都瞧不见。
沈玉衡自有记忆起,就从未被这么多人关注甚至是盯着,他的脚步都慢了慢,却并未停下。
从萧烬选中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在做准备。
他知晓自己只要不犯萧烬的忌讳,就能一步步从东宫到龙椅,这一路总会有数不清的眼睛盯在他身上的。所以他并不畏惧。
萧烬在他慢下来时,便看了他一眼。
见“捡来”的小野草如他所料地没有脆弱地被一点雨打得直抖叶子,心里在满意的同时,也是起了更多的兴味。
沈玉衡行至灵堂内,按照萧烬教的,跪在了最前头的蒲团上,低头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