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只听一声低叱,风响过处,眼前金光跃动,顿时云开月霁,身前倒着一只硕大的坛子。
这一连串变故突如其来,李逍遥竟未来得及吃惊。
只见那坛子黑黝黝的,足有一丈高下,坛口大如水缸,内中探出一条毛森森的巨臂,通体惨白,便如刚由巨人肩上卸下来一般,犹自抽搐不已。
坛子之旁立着一人,黄面鼠须,宽袍双髻,正是昨日向自己讨酒的道人!
此刻那道人身形笔挺,眼中精光四射,浑不似先前那般醉醺醺的模样,举手一挥,坛口已给一道黄纸符咒封住。
那巨臂顿如给人抽去了筋骨一般,只挣扎了几下,便即颓然不动。
李逍遥又惊又喜,赶忙踏上一步,叫道:“道长……”那道人一语不发地摆摆手,向前面指了指,拉着李逍遥绕过那大坛子,登冈站定。
冈下山谷里乃是密密层层的竹林,似乎未现异常。
李逍遥等了片刻,茫然向那道人看去,见他满脸凝重,神色如临大敌,心下正觉奇怪,突然一阵"嗡嗡"之声钻入耳中。
那“嗡嗡”声初起之时,几如蚊鸣,渐渐的自弱而强,转瞬间便已响彻山谷,直欲震天动地一般。
那道人点起手中火把,远远的只见竹林中升起一团浓烟,有如乌云也似的聚在半空。
跟着绕空一匝,直向二人扑来,速度奇快,交睫之际已至近前。
李逍遥大吃一惊,定睛细看时,那浓烟竟是一群蜂子!个个大如鸡卵,翅厚睛圆,浑身黄黑相间,布满发丝般粗细的绒毛,总有万千之数。
那道人疾喝道:“退后!”双膝半蹲,两臂如抱琵琶,一圈一推,尺许外便如凭空生出一道无形的气墙,蜂群鼓噪如潮,却再不能前行半寸。
李逍遥忙不迭向后跳开,那道人突然纵声长啸,一张口,喷出一道白光。
跟着“劈啪”之声四起,白光过处,群蜂纷纷堕地如雨,顷刻间便一扫而空。
李逍遥心中惊骇交集,月光下但见地上密密麻麻满是蜂尸,每只蜂子皆被从中劈作两半,有些一时未得便死,兀自蠕蠕而动。
当下冲上去伸足便踩,口里不住大声咒骂。
待众蜂被踩得尽死无遗,这才转身"秃"地拜倒在地,叫道:“道长!老神仙!多谢……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
那道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差,刚好我老道来得及时,否则……嘿嘿。咦,还跪着做啥?等下还有要紧的事哩。”
李逍遥爬起来掸掸衣上尘土,连连点头道:“对,对。咱们先前说好的,小人帮你老人家降妖除魔。小人言而有信,这个……这个……绝不撒赖。”
那道人也不多言,当下循路向西而行。
李逍遥紧步跟上,问道:“道长,适才要吃人的酒坛子同大马蜂,又是什么妖怪了?莫非也同那罗刹老鬼婆有甚瓜葛?”
那道人道:“这两样东西分别叫做鬼坛妖同毒王蜂,是罗刹女豢养的妖物。倘是给毒王蜂蛰了,那人便中了淫毒,一月之内若无法解毒,便要神智迷失,糊里糊涂去到十里坡,做了她的人花或花种。那鬼坛妖更是厉害,里面的鬼手一伸,人便给拉了进去,再不能出来。”
李逍遥"啊"地一声,惊道:“这鬼婆娘,还真是歹毒。”猛然间想起一事,又道:“道长,去年我村里有个王老爹,脖子上肿了个大黑疙瘩,足有拳头般大,一个劲地往外流脓血,莫非便是给毒王蜂蛰了?”
那道人"哼"了一声,道:“傻小子,自然是了。你道是生了疔疮么?”顿了一顿,问道:“……嗯,我教你带的绳索、刀子,可都带来了?”
李逍遥拍拍腰间,道:“你老人家吩咐,小人如何敢不听?都带在这里了。”
那道人满脸狐疑地侧头一瞥,道:“你小子,今天这嘴上抹了蜜糖还是怎的?哼哼,言辞谦卑,必有所图。不过我老道现下穷得叮当乱响,脚上这双破鞋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再恭维也是白费劲。”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片刻来到一片树林之前。
那道人四下望望,正色道:“妖孽厉害,咱们也要准备准备。”做了个手势,引着李逍遥钻进树林。
李逍遥问道:“道长,咱们到这鬼地方做什么?老鬼婆住这里么?”
那道人摇头不答,伏低了身子细细查看,半晌说道:“是这里了。”伸手道:“绳索拿来。”
李逍遥取出绳索,交到他手中,迟疑道:“道长,这……这是要……”
那道人道:“捉麂子。”轻手轻脚地布下一处绊索,而后扯了束野草,抹去绳索上沾染的气味,跟着灭掉火把,伏在一块大石之后。
李逍遥见他行动敏捷,手法纯熟,显然是个中的老手,忍不住奇道:“道长,敢情你老人家来时没用过饭?咱们捉了兔子、麂子,烤来吃么?”
那道人“呸”地一声,笑骂道:“你小子真是个吃货。……咱们捉了麂子,是另有旁的用处。那妖孽这几年残害生灵,修炼花胎魔功,道行甚是厉害,我独个儿怕也难降伏得住她。等下动起手来,全靠这麂子帮忙了。”
李逍遥更觉惊异,心想:“打架要靠麂子帮忙,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待要再问,那道人一皱眉,叱道:“别多嘴,给我老实待着。”
李逍遥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