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我哥就变成一只布谷鸟了。
哥哥和嫂子的生离与死别,都是由这套情趣内衣引发的。
“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去成都。”
我哥曾这样告诉我。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对我吐露心声。
他所有极端的情感,悲痛和狂喜,都是被毒品催化出来的。可是他虽拥有了更丰富的情绪,却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正常人。
倘若依扎嫫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当初的她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嫁给了爱情,在火把节的舞台边搭建起的情愫就像一场天大的笑话。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哥的肉体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享年二十岁。
火葬师把哥哥的骨灰装袋交给爸妈,从此以后,尔古就变成了白粉状的尘埃。
葬礼结束后,我们家在离火葬点不远的室外摆酒席。
吃饭没有桌子,就直接在草地上铺一块毯子,放上盆装的牛羊肉和荞饼、还有烟酒和糖果,大家都自由组合成团,蹲着或者坐着吃饭。
除了杀牛杀羊,我家还杀了几只小猪,这是用来感谢那些牵了牛羊来的客人。
有人给我敬酒,我就喝两口,然后趁人不注意倒掉。自从打针之后我基本上就戒酒了。
“对,就是他。”
当时我正蹲在地上剁羊肉,用余光看到有人边小声说话边朝这边走过来,抬头一看,是那个之前找我买了掺了墙灰的海洛因的小子,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我突然有些紧张,这是要来揭发我吗?
可当他们两个走近的时候,我没感受到什么敌意,反而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来自同类的默契。
那男的对我说:“你就是俄切吧,听说你哥去世了,节哀顺变。”
我哦了一句,他继续说,你哥打针,对不对?有人说你哥身上有针眼。
“你别胡说,那是在卫生院输液扎的。”
“自己打的和护士打的,那可不一样。都是自己人,你别紧张。”
我放下手里的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哥的骨灰,卖不卖?”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买别人骨灰做什么?可他接下来说的话令我惊讶万分。
“把骨灰放火上烤一烤,能抵上两分货,你要是愿意的话,”他用手比了一下,“给你这个数。”
“他有艾滋病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以前试过,闻闻没事的。而且上周乡里大抽血,我是阴性。”
我最多就听说过四分货五分货,两分货我他妈还是头一次听说。
杂质多的脏货,一般都比较“打脑袋”,就是又难受又不够爽。可能是我这人比较挑剔,两分货,那还能玩吗?
可千万不能让这两个傻逼去贩毒,不然搞不好他们会往你的货里掺死人骨灰啊!
我摇摇头,“要不还是算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有些不依不饶,“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哥骨头里全是吗啡!你考虑考虑吧,要是愿意,”他跟我说了个地址,“我平时在那里。”
要我说啊,人还是活着好,死太沉重了,也太讽刺了,有人真心为你哭泣,有人惦记你、念叨你,还有的人利用你,或者非议你,还有人,他会找你的至亲明目张胆收购你的骨灰。
“这是什么东西?”
哥哥的丧事过了一段时间后,我被我们家的头人叫到村长办公室谈话,到了之后发现我嫂子也在,头人的表情严肃,屋里的灯光昏暗,打在他的眉弓,两个深邃的眼眶一片漆黑。
他递给我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那个写着我哥名字的注射器。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
他的语气惊讶又愤怒,“你和依扎嫫是和他最熟悉的人,你们的同伴教育是怎么做的!”
“哦,难道我就应该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哪怕他去屙屎撒尿我也得一直看着他,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