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恐慌,却强作镇定,环顾四周,一脸无辜地对他说:“我的亲人刚刚去世……你却怀疑我?”
这还是我之前教给尔古的办法,先愤怒,再装可怜。
眼看气氛有些僵持不下,旁边有其他干部打算劝我。
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有一只手拍拍我的肩,头人对干部摆了摆手,放平语气对我说:“如果你们能早点发现,带他参加家支戒毒,也许他还有救。”
“他是自杀!你他妈懂什么是自杀吗?”
我气冲冲地站起来要走,他突然又叫住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当我扭头看他的时候,感受到一股从他眼睛里散发出的寒意,好像能把我活埋进冰窟里。
“俄切,如果你知道是谁提供毒品给他,你会怎么做?”
我犹豫了一下,不敢看我嫂子,“我不会放过他。”
“对,如果我知道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其实我以前真不是这样的,真的。
我不知道现在说这话还有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共情能力失灵了。
我对别人的关心和愧疚好像都只是在演戏,其实到头来我只会考虑自己。
我的大脑只能产出三种情绪:狂喜、抑郁,还有恼羞成怒。
我终于意识到我病了,那是一种比艾滋病更致命的,名为“没心没肺”的绝症。
我妈说依扎嫫不知道去哪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就不在,快天黑了也没回来,我知道她在哪。
大溪谷的一座小山腰上,旁边是一片小小的悬崖,崖边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树,崖下是一条无名的河,水流湍急,前些天我和家人们一起把尔古的骨灰撒在这里,这是毕摩结合他的命宫和死亡方式选的地方。
有一个穿着黑色长百褶裙的女人独自坐在草地上,那是我天降的妻子,她低着头发呆,双臂环抱住膝盖。
尔古的遗照平躺在她身旁的地上,被她的长裙摆盖住了一半。
她又瘦了很多,脸盘比平时小了一圈,她现在胃口不好,都不怎么吃饭,就好像是当初为了婚礼而饿肚子。
转房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兄终弟及,这意味着某个直系兄长的死亡,而我却是受益人。
哥哥是带着恨走的。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情,他在黄泉路上大概会惦记我这个弟弟吧。
我曾经确实在某个时刻恶毒地诅咒过他,可那只不过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在气头上的丑陋玩笑,我没想过这件事会真的发生。
我还是习惯管依扎嫫叫嫂子,我和她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她也没能给我妻子的感觉。
“你一直在这吗?”
除了上次大半夜守灵的时候她让我去死之外,这段时间嫂子一直没主动跟我说过话。
我尽量让自己友善,“走吧,听话,回去了。”
“不用管我。”她的语气很冷。
“你还生我气啊?”
“唉,那好吧。”我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我只想自己待着。”
“喂,你别难过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想听!”
“跟尔古有关的故事。我猜你不知道。”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情侣那样用胳膊环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搂在怀里,她使劲挣脱我,对我态度很差。
“依扎嫫,你确定要给脸不要吗?”
我半开玩笑地问她:“昨天……你是打算告我的状吗?”
我本以为她会不承认或者干脆直接服软,可她却只是直直地看着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低头看到地上尔古的遗像,裱了木头框的黑白照片,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