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钰宗一肚子怒火,觉得自己老爹是不是年纪大耳背,上朝连话都听不清了。
曹太师睁开眼看了看这个不怎么争气的儿子,心里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小丫鬟们全部退出去。
“遇事要沉住气,多思量。”他忍不住教导了儿子一句,可曹钰宗根本听不进去,还是一脸愤愤之色。
曹鷃暗暗摇头,“这局恐怕是那一位做的。”
“什么?!为什么?”
曹鷃谨慎,为了提防无处不在的皇帝眼线锦衣卫,他在家提皇帝只说“那一位”,并把他的推测?告诉了儿子曹钰宗。
永嘉帝用清流和曹党之间的争斗来维持朝局,互相牵制,这也正是曹鷃和谢景修都能屹立不倒的原因,现在其中一人倒了,平衡就会打破,另一方就有机会做大。
曹鷃没有天真到认为皇帝会容许他做大,看永嘉帝的架势。
反而是使出雷霆手段,以一人之力怒怼众臣,两边一齐往死里打压,他哪来的底气?
“父亲的意思是说,那一位想动手对付我们曹家?”曹侍郎性子虽略有些浮躁,但并不至于蠢笨。
“不止是我们,你没发现两边都在受打压吗。”
曹钰宗终于安静下来想了想父亲的话,曹贵妃受降级,次辅谢景修锒铛入狱,清流曹党两边都损失惨重。
贵妃是皇帝后宫的人,也是曹氏一族用来保命的一颗重要棋子,不拔掉这颗子就无法从根本上动曹鷃与曹钰宗,清流鞭长莫及,只有皇帝有这权力。
“你可还记得当年的淑妃?因为一些不清不楚的小罪,被一再降级,最后不明不白死在了冷宫。”曹太师半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一样的招数……”曹钰宗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如果是皇帝要对付他们,那该如何是好?
“父亲,这几日皇上脾气大变,一改之前亲和温厚,对大臣们寡恩刻薄,声色俱厉,父亲可有头绪。”
儿子不小心说了“皇上”,曹鷃皱起眉头睨了他一眼,咳嗽几声缓了缓气,不太情愿地说道:“以前那是不得已,换作是你,大权皆在内阁,朝臣各有派别,你乐意吗?
我们曹氏祖孙三代,同朝为官,承蒙吾皇厚爱,又让我做了这许多年的首辅,在旁人眼里难免会显得专权。
谢景修就是手里权力大了,高位待久了,忘了自己身份,藐视天恩才会激怒皇上。”
“父亲,此时谢景修这老贼失势,正是除掉他再往内阁塞一个自己人的好机会。
只是我担心这么做了,清流定会群龙无首一蹶不振,我们接收了他们的权势,那岂不是更遭人恨?会不会……会不会招来大祸?”
曹鷃沉默不语,曹钰宗也不敢打搅沉思的老父亲。
良久,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了几十年的古稀老人佝偻着背颈,浑浊的眼眸半睁半闭,用一句话结束了他们的讨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思量再三,曹太师还是悄悄冒险去大理寺见了吃牢饭的谢景修,他想知道谢景修是怎么想的,准备如何自救。
大理寺里都是曹太师的人,他进出自然有人里里外外都给他安排妥当,连关在谢阁老附近的犯人们都统统被移去了别处。
狱卒给首辅放好椅子,铺上丝缎软垫,甚至搬来了小几,倒上清香热茶,脚下摆好矮凳给他搁脚,周到至极。
这在朝堂上互相缠斗了十多年的二人,如今身份云泥之别,隔着木栅栏的牢门,一个仍旧坐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一个已是日薄西山的阶下囚。
谢景修坐在牢里面,颜灰布衣袍子,无冠无巾,只梳一髻,鬓角稍有几根碎发垂落脸侧,身形单薄虚弱,面容苍白憔悴,坐姿却不卑不亢身正体直形如铜钟。
他面无表情看着狱卒们忙碌,曹太师扫了他一眼,落座后一开口先对狱卒慢吞吞地说道:“初春凉寒,谢阁老大病初愈,你们这儿就一床薄被,未免太过潦草,再去准备一条厚实些的被子,给阁老的褥子也再添一床,切不可怠慢了。”
曹太师年纪大了,说点话就特别费劲,讲几个字顿一顿,还有点耳背,狱卒领命应是的时候说了两三次他才听清楚。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来迎上谢景修平静的目光,叹了口气,破有些为他不平地温声劝道:“雁行啊,你我在政务上,虽处处所见相左,但这么多年下来了,你的本事老夫是最知道的。做官如做人,还是需一步步稳中求胜为好。”
谢景修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等待曹鷃的下文。曹太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你苦心经营几十年,为何要意气用事,顶撞圣上,一朝之间将自己辛苦筑下的基盘毁于一旦呢?
有什么苦衷,你说与老夫知道,我去皇上那儿替你求个情,兴许圣上念在我已老迈,时日无多,会给老夫几分薄面也未可知。”
谢阁老闻言浅浅一笑,神色之间既无怒意亦无焦躁,从容淡定得很,好像自己不是在蹲大牢,而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文渊阁里与首辅议事。
“太师有心了,不敢劳烦太师。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谢某自问于国事,躬身勤政,孜孜不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