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些尸首早已没了肉色,周身崩落,金冠锈谢,玉衣腐碎,筋骨血肉,朽烂无余,肌肤皮囊,一发作腐后黑红。
饶是那天人众之尸身难朽,万年过去,亦烂得可怖,朽肉发臭,烂面可憎,有的还有两只流脓的眼球,有的便连眼球也没了,两眼空洞,白花花的脑子夹杂血色,不住从眼眶里往外流。
那一众天人尸越迫越近,丫叉叉逼在周围,浓臭恶味,逼得人睁不开眼睛,迫察之际,方见那天人尸竟是接驳而成,或七八只烂手拼在一个身子上,或三个半脑袋插在腔子里,有的周身上下全是腿,蜘蛛般相似,有的只剩个腔子愣扑腾,连脑袋也没了。
那少年眼见这众尸迫近,内心惊骇万状,却也仗剑逞胆,硬着头皮,摆开架势迎敌,但见那天人尸大叫一声,骤然扑来,张洛遂猛喝一声,转身荡剑,奋身发力,削开一众烂肉,仗剑迎身退去。
却见那天人尸落在血水中,半晌复挣扎起身,烂肉腐脏,又拼在一块儿,成群逼来,直迫得那少年退无可退,斩劈力尽,却见那天人尸栽在血水里,复能拼合一处,遂手软腿战,已是强弩之末。
张洛正欲待毙之际,便听一阵闷雷般连响,回过神时,早骑在从龙之虫背上,霎时来在至高处,遂见敖风正端着数根中空铁杆攒成样火器,对着那血水中尸身不断击发,电光石火之处,便见尸怪“轰”地碎作一团,但听那龙子亢奋道:
“贼魔!吃本王弗朗铳!”
“原来那弗朗铳是此物,长了见识了。”那少年正自暗叹,猛然惊道:“啊也!季儿在密室里,定难独自保全!”
心念及此,张洛遂复翻身跨在从龙之虫之上,一面同敖风道:“大哥!借你的从龙之虫救我岳母去!”
但见那龙子一颔首,从龙之虫便奋身载张洛猛地向下窜去,爬墙绕柱,如履平地,不出瞬息,便来在赵曹氏藏身密室之外,机关驱动门开,但见那密室里一发渗进没膝深的血水,所幸不见尸怪进犯。
但见那几个护持的壮身妇人涉水,将那赵曹氏围在塌上瑟缩,张洛见状,心中不由一松,便忙驱动从龙之虫赶至切近,那少年一把搂过赵曹氏,复令其余从龙之虫,一发载住那几个妇人,迅雷般爬到屋脊上。
赵曹氏心神本就慌乱,又在密室中见血水上涨,惊惧之际,便被张洛救走,回过神来,遂见赵府四周混沌漆黑,唯余尸山血海,横流不止,那妇人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面?
当场惊叫起来,手足乱挥,一发不止,站在屋顶,几次要坠下屋,幸而张洛眼疾手快,拽住赵曹氏,紧紧护持在身边,但见那少年一面仗剑立身,一面责那熟妇道:“该走时不走,我可是骗你的?”
那妇人此时早已让那血水里的天人尸吓破了胆,任张洛讲甚话儿,一发都听不进,只顾挣手踢脚,没章法地挣扎,张洛无奈,遂倒转剑柄,轻轻朝赵曹氏后背心一撞,便令那妇人暂时昏过去,张洛安顿赵曹氏罢,便听敖风一面击发火器,一面高声怒喊道:
“诸弟兄臣卿,今遭血肉大劫,为之奈何?”
但见涂山明正在下指挥魔怪拼杀天人尸,那天人尸聚合万状,数具尸拼在一块,倒比两堵墙高的魔怪还魁梧,但见那尸首渐渐凝成尸山,搅动血水如海,铺天盖地迫压而来,众怪齐聚,亦只能堪堪招架。
那狐仙居中调度,眼见天人尸自四方聚涌,越迫越多,那三丈高的血肉之墙,不觉已自四方围拢,众怪现出丈身魔形,亦渐渐苦支,遂见涂山明万急之中,高声冲敖风喊道:
“大哥!与我等开个路!”
那狐仙话音刚落,便听那龙子一声龙吟,震天豪气道:“众侍者,抬炮与本王来!”
那龙子喊罢,便见从龙之虫不知从哪儿抬来一部六尺长的铁炮,张洛早年随袁老道在滨海闯荡,见那铁炮原是自西洲泊来之弗朗机,当即大惊道:“大哥!我等还要过日子的!”
那少年言罢,便见那龙子一把推开身下藤椅,挣扎起身,面目狰狞,豪气干云道:“我自幼遭逢羁扼,长至今日,盖不知经年凡几岁,只道今日可效先父王豪气,纵使身碎骨裂,又有何惧哉?”
那从龙之虫填药装丸罢,便见敖风强忍周身彻骨之痛,脱冠扯衣,露出周身白鳞龙爪,复抱起弗朗机轰地腾跃而起,龙爪狰狞,抓住弗朗机尾,火折划空,便听敖风高声笑骂道:
“我把你个红糖露馅儿的发糕,吃本王铁馒头吧!”
那龙子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彻天巨响,遂见碗口大的铁丸伴着金风,猛地自半空砸下,那弹丸夹杂雷霆万钧之势,砸在那天人尸墙之上,便听一阵中革裂骨之声,砸得那血肉墙溅肉飞骨,好似打破脓泡,戳漏染缸,血落骨掉,复见那铁炮自天上砸下,“咚”地将一片肉山破开一道裂缝,众皆大惊,复又见敖风坠在中庭屋顶瓦上,呼啦啦掀开一片砖顶,方才强扯住屋檐,堪堪爬到屋顶上。
“诸君速走,我来殿后!”
那狐仙见事有转机,遂护持六怪破血肉,拆尸墙,杀出重围,那血肉墙虽坍,聚合却如蚁附膻,那六怪皆逃走,独把涂山明围在尸墙之中,众人见状,大叫一声不好,遂见那血肉之墙骤然紧缩,肉碎骨裂之声,隐隐可闻。
“明弟危矣!”
张洛大惊,正欲翻身下瓦救援,却觉周围恶寒四溢,四周气氛,骤然生冷,直把那血水冻成血冰,血冰冻出层白毛霜来,那血肉之墙方才还兀自聚合,此刻却泛起青霜,一发冻在当场。
复听一声断喝,便见一簇簇白火自血肉缝隙中骤然窜出,翁然暴鸣,好似苍哭,大块化作白烬,只在刹那之间,火光熄处,便一只马驹大的狐狸昂首挺身,九尾飘摇,一派霸者气息。
便听那大狐一声咆哮,遂见四周白气,俱随咆哮四散,直把那血水中的天人尸尽数冻住,万般恶怪,悉数作木雕石刻般静止。
那大狐吼罢,便化作少年人形倒地,万籁霜封,彻骨之寒不散,张洛翻身下瓦,营救涂山明罢,方欲暂驰心神,便见混沌外八十一魔尽数入内,遂大惊道:
“诸君不守阵,来此作甚?”
遂见一妖魔道:“我等遥见一独角巨人拨街倒屋往这里来,便忙来此护持。”
那狐仙自以寒狐火破天人尸,损耗元神,方才缓缓转醒,闻听此言,当即大急道:“若真有甚巨人来犯,我等怎会无知觉?我令你等守阵,你等怎可擅离职守?……完了完了……此番休矣!”
那一众妖魔闻言,俱惊骇不已,遂听张洛顿足道:“你等中了幻术,犹不知也?兀那伏尸阵发动,尚且让那妖人自阵眼薄弱处投下无数天人尸,若是连伏尸阵也有失,玄州生灵,俱要死在血海之中矣!”
那龙子听闻八十一魔弃使命而来,亦不顾周身如裂剧痛,挣扎起身,指着那群妖魔骂道:“愚忠误事,狗屁忠心!若是临阵,真该斩了你等!”
那龙子话音未落,便见四周混沌,倏忽间散化不见,唯余顶上黑云覆压,如逼如迫,再见四周,哪里有甚么独角巨人?
只有滂沱血雨,如泼如灌,直淹得那玄州阖城百姓,俱向高处躲避,楼阁城墙,一时人满为患,夫役心似火逼,王孙身若筛摇,血水之中,不住冒出天人尸怪,惊呼号叫,一时满塞城内。
“大不了我等豁出命去杀敌,以身赎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