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的演艺中心有种古希腊庙宇般的肃穆之感,闻染尽量放轻的脚步磕出淡淡回响。
大厅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任何人。也是,谁会好不容易抢到了许汐言演奏会的票,却又迟到呢。
她把票交给门前值守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嘴上已在同她说:“抱歉小姐,上半场的演奏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的意思是,按照规定,迟到半小时以上已不能入场了。
手里却下意识接过票,一怔,禁不住多看了闻染一眼。
那是一张赠票。
许汐言演奏会通常是不设赠票的,许汐言不搞圈里的关系,也不迎合媒体,她第一排的票都留给一路支持她的粉丝。
所有了解许汐言的人,都知道她不设赠票的习惯。今天演奏会开场前,许汐言却特意找到检票的工作团队,交代,如果有人拿赠票,无论何时都让人进场。
那时她已上了全妆,眉眼丝毫不加妆点,只涂一抹惊艳红唇,检票团队的工作人员们静静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她很淡的笑一笑,便走了。
直到她的气场消失于屋内,好半天,才有人低声说:“难怪。”
她只说了这样两个字,却人人都知道她实际在说什么。
完整的句子是——难怪所有人都传,娱乐圈独得一个许汐言,更夸张点,全世界独得一个许汐言。
那样的美来自她的妩媚她的傲慢她的底气她的漫不经心,杂糅在一起,是完全不可复制的。
能让许汐言这样亲自过来交代的赠票对象,到底是谁?
她们都在等,可一直到演奏会开场,也并没有来一个手持赠票的人。
演奏会正式开始前她们巡场,看到第一排正中央空出的那个座位,在满座的观众席间跳脱出来,几乎有些刺目。
许汐言登台的时候,按照习惯,眉眼是天生冷淡的调子,超过九十度鞠躬的姿态又充满赤诚。
她朝那个空出的座位多看一眼。
然后落座,扬起手,微微垂眸,对着永恒成就她的八十八个黑白琴键。
到这时她们才明白,为何许汐言的妆面丝毫没描眉眼。
这次巡回演奏会的主题是“苦月亮”,舞台顶端铺开一片极黯的蓝,是连绵梅雨季后的深夜、终于在天边冒头的月亮会泛出的那种蓝。
好似所有的心事都会在过分绵长的梅雨季里泡化,化成氤氲的夜雾,再也不能被有形的捡拾。
那一注黯蓝的射灯,笼在许汐言身上。淡淡黯蓝的光线洒在许汐言的眉眼间,成了她最为特别的眼妆。
她像一只阳光下过分明丽的蔷薇,误入了夜的世界,被月光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勾了出来。
那是所有的观众,第一次看到哀伤的许汐言。
可她的哀伤不是缓的、柔的,她弹琴的风格与之前无异,动作幅度大,似一场风暴,席卷人的耳朵。你被裹挟进她的情绪里,看着她宣泄哀伤,看着她与情绪搏斗,看着她在夜色中被撕成碎片。
她连哀伤都酣畅淋漓,连月亮的苦对她都是一种体验,她不像其他人一般囫囵吞下,她在唇齿间嚼碎了一点点细尝。
许汐言中场休息时通常不置一词,就坐在休息室的角落,发呆。
陈曦知道她这一习惯,替她捧着咖啡杯守在一旁,但许汐言这时往往是什么都不喝的。
走上舞台,她也不再对观众席鞠躬,径直走向钢琴,屏住那一口气。
于是舞台之下,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的闻染,听到了最完美的许汐言。
早在漫步于古希腊庙宇般的大厅时,她一早知道这会是一场朝圣。
在钢琴的旋律世界里,许汐言就是神祇。
指尖的音符是她对世间的垂怜。她把人人心中有感而不可言传的情绪,化作有形。
许汐言演奏会结束时,往往是无人鼓掌的,所有人沦陷在震撼里。
直到许汐言站起,离开琴凳走到台前来,对着观众席深深鞠躬,掌声银河倒泻般响起。
许汐言直起腰来的时候,一怔。
她方才登台时屏着一口气没看观众席,所以没发现闻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