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大汗的小军医被赵友这么一抓,吓得一激灵,说起话来磕磕绊绊:“薛、薛二将军的伤好像感染了,烧得厉害,我师父还在想办法,我得赶紧找药去。”
赵友一听赶忙松开了他。
小军医刚一离开,霍有财就拿着一封信跑了过来:“大哥!老将军有令,他已在来的路上,要咱们速速拿下沣阳。”
赵友夺过信来扫了一遍,发出一声沉重的“害呀”,让霍有财留在这里盯着,随后匆忙去寻陈君迁。
陈君迁此时并不在帐中,赵友到处都没找见他,只好问了在帐子里写字的沈京墨,才知道陈君迁在营后存放箭矢的地方。
他找过去时,陈君迁正和一群新兵席地而坐,每人手边都放着一个小筐,里面满是取下来的箭头,小筐旁边的地上铺满了只剩箭身和箭尾的羽箭,乍看过去足有上千支。
赵友将陈君迁叫到一边,把薛义的信递给了他:“老将军要不了几天就到了,咱们得在那之前拿下沣阳。你这法子是不是太慢了。”
陈君迁一边听他说话,手里头还不停地打磨着无头箭矢:“有点儿耐心,不会等太久。让独孤敬主动献降是最好的办法,否则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人马。薛二将军怎么样了?”
“不太好。”
前日薛怀璋和薛怀琛二人回到营中后,军医给两人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薛怀琛虽然先被俘,身上却没什么严重的伤,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但薛怀璋腹上却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虽简单处理过,但始终没有愈合。
刚回来那天他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精神好时还能与旁人说几句话,可今早不知何故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军医们查看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伤口感染。
可薛怀璋在沣阳被关了十多天,那时不感染,回来两天就严重到昏迷,要是让薛义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
赵友为此焦头烂额,而薛义新下达的命令更是让他头大如斗。
看他眉头紧锁,陈君迁轻轻一拍赵友的肩:“薛二将军吉人天相,况且你愁也没用,那是军医们的活儿。沣阳这事儿还有我呢。”
陈君迁把光秃秃的箭丢给距他最近的一个士兵收好,拉着赵友往外走。
“三天前宋钰和那三千多人回城后,独孤敬放出了好几批鸽子,都让我们打下来了,是给慧王的,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慧王兵败了。一直收不到回信,他心里只会越发没底。
“沣阳城暂时还没出什么乱子,但三千多俘兵毫发无伤、甚至吃得白白胖胖的回去,就算独孤敬堵住他们的嘴,城里的人也有眼睛。”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赵友:“我猜独孤敬一定会想办法封锁消息,今晚我会带人将这些信射入城中,独孤敬再厉害,也堵不住这漫天的信雨。看着吧,沣阳城里很快就会乱起来了。”
赵友看着那封信,实在不敢肯定这招究竟有多少胜算,但既然都尉有信心,他自然是相信他的。
他把信递还给陈君迁。
陈君迁收下,同时对赵友道:“对了,帮我做件事。”
“你说。”
“去洺阳县请翟县令来一趟。”
*
四天后的黄昏时分,独孤敬站在窗后,望着如血般的残阳,花白的发丝和胡须被风吹得乱飘。
副官送了饭来,见他独自一人似在沉思,便没出声打扰,把饭放下就要走。
独孤敬没有回头,沉声开口:“王爷还没回信?”
副官脚步一顿,转回身来对着独孤敬恭敬垂首:“是。”
独孤敬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桌上那一碗清粥和两个馒头,又问:“城中还有多少粮食?”
副官沉默片刻,如实道:“将军,城里前天就断粮了。府中还有些米面,大概能再撑两天。”
说完副官抬起眼来,悄悄打量独孤敬的表情。
昏暗天光照亮了他半张脸,也将另外半边没入暗中,看不分明。
良久,独孤敬疲惫的声音响起:“召集城中所有官员,我有事相商。”
两刻钟后,沣阳城所有官员全数聚集到了独孤敬府的前厅中,其中也包括宋钰。
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众人复杂的神情。
独孤敬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沉声道:“城中已经断粮,想必诸位都已知晓。王爷也有许久不曾来信,接下来该如何,本将想听听诸位的想法。”
在座无一人出声,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暗暗揣摩独孤敬这番话的意思,和他的想法。
宋钰脸上还挂着彩,冷眼扫视过这一圈人,坚决道:“王爷远在上京勤王,无暇回信岂不正常?那陈君迁搞出这么多不入流的手段,不就是不敢正面和我们打?沣阳城墙高耸坚固,他们打不进来,只要我们守住,定能等到王爷回援!”
他说完,旁边一个官员低眉轻叹:“四日前叛军射入城中的那些信,虽然都已收起焚毁,城内亦开始宵禁,但信中所言早已传开,防民之口谈何容易?如今城里人心浮动,加上断粮……敌军势如破竹,已经连下数城,沣阳的城墙再坚固,也架不住从内部开始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