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那人的鼻子痛骂:“你个没骨头的废物!难道想要投降反贼不成?!”
那官员遭他训斥,火气也上来了,站起身来与宋钰对呛:“宋副将说得好听,你府上不缺吃喝,沣阳的百姓可都在饿肚子!那陈君迁已经保证不杀降将、善待百姓,先前在茂州亦是如此!再僵持下去死伤的只有我们的百姓!”
官员说的最后一个字音还没发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光,鲜红的血滴溅了面前的宋钰一脸。
他喉咙一凉,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僵在原地,缓缓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
湿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指着宋钰,却再没能说出半个字来,身子一歪,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血液从他喉咙处的伤口四溢蔓延。
“宋钰!你疯了!”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文官纷纷后撤,武将也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警惕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宋钰。
宋钰阴狠地瞪着在场众人,苍白面孔上的鲜血在忽闪的烛光下更显骇人:“他为反贼说话,妖言惑众!你们难道也想与他为伍?就不怕王爷责罚!”
众人不敢说话。
宋钰又将刀指向主位上的独孤敬:“陈君迁杀了我兄长,我就是死也决不投降!谁敢再提一句,地上这人就是榜样!”
说罢,他收刀欲走:“我今夜便带人出城,灭了那帮反贼!”
只是还未走出前厅,他就被独孤敬府上的侍卫围了起来。
宋钰一顿,转身质问独孤敬:“独孤敬!王爷待你不薄,你难道要背叛他不成?!”
独孤敬从始至终都镇定自若地坐在位子上,冷眼看着他发疯,听到宋钰的诘责,他顿了顿,没有为自己辩解,平静地对侍卫道:“宋副将失心疯了,把他绑了,关起来。”
“是!”侍卫上前拿人。
宋钰大怒,当即挥刀自保,在砍伤了两个侍卫后,被其余侍卫连同在场的武将合力制服。他双目猩红,高喊着“绝不投降”被拖了出去。
独孤敬看着地上那人的尸体,缓了缓神,问:“诸位还有何看法?”
前厅里再次安静下来,经过宋钰那一闹,官员们人心惶惶,哪里还有议事的心思?
“下官听将军的,只是……”有人鼓起勇气开口,看了看身边的人,“望将军为百姓着想。”
其余人纷纷附和。
沉默半晌,独孤敬:“诸位的意思本将明白。不早了,诸位早些回府歇息吧。”
众人走后,独孤敬满腹心事睡意全无,沉默地站在窗下,直至东方泛白。
次日,沣阳城下来了一个骑着小毛驴的青衫老者,自称洺阳县令翟胜,要见沣阳守将独孤敬。
前厅里,昨夜被杀之人的尸体和血迹都已被清理干净,下人引翟胜到此时,独孤敬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许久不见,你个老家伙越来越精神了。”
二人是同乡,后来又都在慧王治下为官,感情甚笃。
翟胜笑呵呵地在独孤敬对面坐下,将一坛酒放在了桌上,双目放光地冲他挑了挑眉:“尝尝?”
独孤敬看看酒坛,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你是来替陈君迁做说客的吧?”
洺阳数月之前就被陈君迁吞并,此事他是知道的。
翟胜不管他那些,兀自找来两个酒碗,给独孤敬也倒了一碗:“今日就是老友叙旧,不谈别的。”
说完就把酒碗硬塞进了独孤敬手中,和他碰了下碗。
独孤敬闻着那熟悉的酒香,端起碗来仔细分辨了半天,惊喜道:“龙江仙?”
翟胜骄傲地点点头。
龙江仙是洺阳县外龙江村特有的酒,需要龙江村独有的一种花来酿造,但那种花极难生长,尤为神奇的是,乱世时它不会开花,只有太平年间才会开,所以龙江村的村民足不出户,隐居山中,也能知道外面的世道太不太平。
“别看我就在洺阳,可也有几年没喝着这龙江仙了,直到几个月前,我府上那几盆突然开花了。”
独孤敬脸色一沉:“你是想说……”
翟胜咂了一口酒,打断了他的话:“我什么都没说,就是有了好酒,想和你这老友分享。”
独孤敬不说话了,默默抿起酒来。
翟胜嗜酒,这一喝就停不下来,话也一样,每喝一碗酒就拉上独孤敬说上好长一番话,先是忆往昔的贫苦岁月,又是讲现如今洺阳百姓的日子如何幸福。
“我这回来的路上,看见不少孩子头上戴着这种花,在城外那个小坡上放纸鸢。你记得吧?就是咱们小时候躲抓徭役的官差的那个小土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