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沿街扫雪时,同她一般大,漫天大雪里,为何没有这样撑伞走来、像神仙一样的郎君呢?”
崔黛归眨了眨眼,笑了下,“陆郎君,明明我都拿了钱,要下车去买她的伞了,你却突然出现,抢我的伞做什么呢?”
陆徽之望着眼前这双会说话的杏眸,分明笑着,却渐渐起了雾气,他垂下眼睫,掩去其中所有疼惜。
他怎能在她小心翼翼故作轻松的时候,去粗暴地打碎这平静。
那埋入过往的酸涩伤痕,不需要她再去揭开。
他都知道。
“蛮蛮,你还想吃那碗浑吞吗?”
陆徽之抬头望向宫外的方向,夜幕下,四方宫苑九重枷锁皆被摊平破开,天幕无穷,地也宽广。
所有规矩尊卑,所有爱憎情仇,皆被隐没,皆被吞噬。
这一刻,只有天阶月色中,悠悠天幕下,自由自在坐在一起的两个魂灵。
“明日,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吃,可好?”
崔黛归听到他的话,也抬头望向天际,天地悠悠,入目浩瀚银河,真美。
她便点了头,笑答:“好。”
一声落,风又起,吹过阶上交缠相绕的衣摆时,有雨落下。
一滴雨冰凉落在额心,随后,便是细密的雨点砸落。
她脸上起了一层雨雾,这雨雾有些凉,划过唇边时,又有些咸。
“人生苦短,世事荒唐不休,顾侍中和皇贵妃做错了事逃不掉,我做错了事亦逃不掉,陆郎君,那张家娘子的身份,却要可惜你白费功夫了。”
崔黛归起身,拍拍衣袖,“大雨将至,明日的浑吞,郎君觉得,还会出摊吗?”
不待陆徽之应答,她沉了声,“我错杀了顾晏,他的尸骨还在外边,我要去带回来。”
“我欠了他一条命。”
崔黛归拍在衣袖上的手停下,渐渐捏紧,捏得那处层叠起皱,“不,不止一条,他顾氏的性命。。。。。。我还不清。”
“陆郎君,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陆徽之坐着未起身,细雨朦胧了视线。
他眼中只有身前那道瘦削的身影,那道片刻之后便要消失在雨中的身影。
她不做张家的小姑娘,她要走进雨中,要经风摧霜折,要厉千钧压顶,要去竭力修正从前错事。
这样的蛮蛮,怎能不令人珍藏心中?
只是。。。。。。她不做张家的姑娘,日后,他还能见到她吗?
“。。。。。。你说。”
“皇子皇妃薨逝一案,在清查皇贵妃时,可否保得崔涣无虞?”
陆徽之听完惨白一笑,这样的事,她何须郑重言托呢。
他听懂了她陡然的生疏,也配合着淡漠了声音:“你不愿伤及无辜,陆徽之亦然。”
崔黛归便笑了笑,走出去几步才发觉竟还未道别。
她转身,看见陆徽之缓缓起身。
想说些来日相逢的美好寄语,却觉没有哪句是适合眼下的。
于是只轻抬了手,隔着雨幕,笑着挥了挥。
也不知他看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