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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第1页）

乌云如同被泼墨浸染的棉絮，将月光死死压在天际。中川平原的午夜黑得骇人，唯有远处周雄营寨的火把在狂风中明明灭灭，似是蛰伏巨兽眼中猩红的瞳孔。欧阳振轩握紧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望着整装待发的将士，喉结艰难地滚动——这场精心筹备的夜袭，承载着太多人的期望，也寄托着他对胜利的渴望。他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然而一丝不安却如同藤蔓般在心底悄然生长。

子时三刻，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划破了夜的寂静，三千先锋营将士如鬼魅般摸向敌军防线。马蹄裹着厚布，小心翼翼地前行，刀刃涂满牛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将士们屏气凝神，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行动。然而，他们却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周雄早已设下的天罗地网。

当先锋军踏入青纱帐芦苇丛时，“哗啦”声响彻夜空，暗藏的铜铃惊破死寂，如同死神的丧钟。紧接着无数火药桶被点燃，冲天火光瞬间照亮整片平原，将黑夜染成了刺眼的红色。埋伏在土坡后的敌军强弩手一齐放箭，箭雨裹挟着桐油燃烧的浓烟，如死神的镰刀般劈向混乱的人群。那一刻，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每个士兵的心头，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精心策划的行动，竟如此轻易地被敌人识破。

“中计了！后撤！”先锋营统领的嘶吼被爆炸声吞没。火焰舔舐着士兵的铠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哀嚎声中，有人被火药炸断双腿，倒在地上翻滚惨叫，绝望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有人被火箭射中，浑身着火后跳入壕沟，激起大片血花，在水中痛苦地挣扎，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赵小将军挥舞长枪，奋力劈开射向身旁士兵的箭矢，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好身边的兄弟。然而，冷不防一枚流弹击中他的左肩，滚烫的铁砂嵌入皮肉，钻心的疼痛让他踉跄半步，但他咬着牙，强忍着剧痛，继续挥舞长枪，守护着身边的战友。

欧阳振轩骑着黑马，在乱军中左冲右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愤怒，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的心如同被重锤敲击。他亲眼看见一名年轻士兵为替他挡箭，胸膛被射成筛子，那名士兵倒下前，还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仿佛在说：“殿下，值得了。”欧阳振轩的心猛地一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听见后方攻城车被黄河水冲翻时，士兵们绝望的呼救，那声音如同利刃，割着他的耳膜。他愤怒地挥舞着佩剑，斩杀着靠近的敌人，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恨自己没有察觉到敌人的阴谋，恨自己无法保护好这些信任他的将士。

原本精心策划的奇袭，在周雄的圈套下，化作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时，战场上已横尸遍野，残旗在焦土上无力飘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焦糊味。欧阳振轩望着眼前的惨状，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这是他南征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沉重的挫败。

回营的路上，他的玄色披风沾满血污，铠甲缝隙里还嵌着敌人的碎肉。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他不敢面对那些受伤的士兵，不敢面对他们眼中的失望和痛苦。营地内哀嚎声此起彼伏，每个帐篷里都挤满重伤的战士。军医们满头大汗地穿梭其中，林悦之的白衣早已被染成暗红，发间还沾着草药碎屑。她刚为一名断腿的士兵做完截肢，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疲惫和担忧，却在这时看见欧阳振轩在营地间机械地踱步。

这位向来意气风发的将领，此刻背影像被抽去筋骨般佝偻。他的眼神空洞，木然地望着地上的血渍，每一步都走得机械而沉重。路过哀嚎的伤兵时，他会下意识停下脚步，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林悦之心里一揪，扔下手中的绷带便追了上去。

“站住！”她在河边拽住欧阳振轩的手腕，这才发现他掌心有道深深的伤口，血珠正顺着指缝滴入河中。欧阳振轩缓缓转头，平日里明亮的眸子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声音中充满了绝望：“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林悦之不发一言，拉着他在河边蹲下。河水冰冷刺骨，她却毫不在意，捧起水仔细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欧阳振轩机械地任由她摆弄，心中充满了自我怀疑和痛苦，直到草药敷在伤口时传来刺痛，才恍惚回神，声音沙哑地说：“悦之，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说！”林悦之狠狠瞪他一眼，手中的布条缠得格外用力，眼中满是心疼和坚定，“周雄老谋深算，设下天罗地网，换作任何人都难以突围！”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你看营地里那些伤兵，即便断了腿、瞎了眼，提起你时仍说‘殿下会带我们赢’。你若此刻倒下，对得起他们的信任吗？”

欧阳振轩喉间哽咽，看着河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那些曾经的骄傲和自信仿佛都被这场失败击碎。但林悦之的话如同一束光，刺破他心底的阴霾。他想起出征前，士兵们眼中燃烧的希望；想起赵老将军临终前紧握他的手，要他“还凌云一个太平”。他的心中渐渐涌起一股力量，一种不甘失败、想要重新振作的力量。

“我不会放弃。”他突然握住林悦之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布条传来，眼神中重新燃起斗志，“但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和医疗小组……”

“傻瓜，何须多言。”林悦之抽回手，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中满是温柔和鼓励，“从踏入军营那刻起，我们就是一体。”她站起身，望着远处残阳如血的天空，“先整顿伤员，再重新谋划。周雄这只老狐狸，总有露出破绽的一天。”

欧阳振轩望着她的背影，胸中燃起久违的斗志。晚风卷起河岸的芦苇，带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眼中重新亮起的火光。这场失败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他发誓，定会让周雄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带着兄弟们重新夺回属于他们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