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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第2页）

中饭有点儿咸，现在已经口渴了的刘姥姥，一接过小茶盅，一口便喝了个精光。龇牙笑道：“好是好，不过好像淡了些，要是再浓些就更好了。”众人都笑了起来。

接着，贾母就给刘姥姥介绍起几种有名的茶叶来。这让妙玉感到插不上嘴，也不应当插嘴。微微的寂寞和尴尬又好像拥住了妙玉了。年老的和年轻的“代沟”“隔代沟”似乎已经渐渐的形成。妙玉真有点想离开，然而又感觉离开是不合适的。但最终她仍是下决心暂时离开年老的一会儿。于是她靠近了宝钗和黛玉，轻轻的一拉她们的衣襟，然后就走了出去，向耳房处走。宝钗和黛玉都领会了妙玉拉衣襟的用意，都随着她而出来。宝玉哪里耐得住寂寞和孤单，也随之跟着宝钗、黛玉而来。

到得耳房，妙玉请宝钗黛玉随意坐下。宝钗便坐到了榻上，黛玉坐到了蒲团上。妙玉便坐到了那风炉前的矮趴趴凳儿上，用扇子扇动使炉火更旺一些。一会儿，茶水便开了，妙玉泡了一壶茶。

早已轻轻跟进来的宝玉笑着说：“你们三个竟想躲在这里喝体己茶呢！”黛玉宝钗都笑着说：“你又赶过来想蹭茶喝呢，这里没有你的份儿！”妙玉也微微笑着。

妙玉正准备取桮子时，一位道婆却准备去收东禅堂的茶盏。妙玉连忙说：“那个成化窑的茶杯就不要收来了，把它放到外边去吧。”

一直在注意着、欣赏着妙玉纤巧动作的宝玉，很快便明白了妙玉的意图：因为刘姥姥喝了那个茶杯的，妙玉嫌太肮脏，不要那只茶杯了。但心知肚明的宝玉，并没有把这个说出口。

接着妙玉便拿出两只刻了字的、带有古玩珍品性质的茶杯出来，给宝钗和黛玉各斟了一桮；而将自己平日吃茶用的绿玉斗用来斟了一桮给宝玉。

宝玉见“亏待”了自己，忙笑着鸣不平，道：“‘常言道，世法平等’，她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的宝贝，而我就用这个普通的俗器了？”

妙玉“嗔怒”道：“什么眼神啊，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宝玉笑着“反击”道：“俗话说，‘随乡入俗’，自然我到了你这里，就可以把这里的金珠玉宝，一概贬为‘俗器’了！”

妙玉不再“反击”了，甘心做了“俘虏”，甜蜜的俘虏。

因为心中欢喜，妙玉就非常情愿亮出茶具方面的所有宝贝。她拿出了一个整雕竹根的大盏，笑着说：“就剩下这一个了，你可吃得了这一大海杯？”

宝玉表示出自己的能耐，笑着道：“吃得了！”

妙玉又假惺惺的“吝啬”起来，道：“你虽吃得了，但我还没有这么多茶让你糟蹋呢。你没听说过？‘一杯是品，两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桮就成了饮水的驴子了！’你吃这一大海杯，算什么，你说啊！”

宝玉因自己被奚落成驴子而笑了，宝钗、黛玉也随之笑了起来。——小耳房里充满了青春快乐的气氛。

妙玉握着壶，向那大海杯里斟了约一小桮。宝玉细细、慢慢的品着，确实感到了清醇的香味，于是称赞道：“好茶，汝之不余欺也。”

妙玉道：“我可要正告你啊，今天你吃这茶，完全是托了她们两个的福。如果只你一个人来，我怎么会给你吃？”——她想到了“宝玉一个人来”这个意思，脸微微泛红了。

宝玉笑道：“是的是的，我第一谢谢她们两个，其次才谢谢你。”

接着妙玉又将对“水”该如何的讲究叙说了一番：如什么梅花上的雪水与隔年的雨水有怎样的区别等等，直说得宝钗心生出一些反感来：真死讲究，怪僻得很。宝钗这样想完，便跟黛玉道：“我们该走了吧。”说着，宝钗、黛玉便站起了身。

宝玉对妙玉道：“那茶杯虽然肮脏了，但白白的撩掉不是太可惜了吗？依我看，不如就给了那穷老婆子罢。她拿去卖了还可以挣几个铜板呢！你说可好？”

妙玉暗暗想道：“你提的要求，我就答应了你算了。”于是她“嗯”了一声，道：“那好罢。幸而那桮子是我不曾用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才不会给她呢，砸了也不会给她。……你要给她，我可不管。你直接交给她，快拿去算了。”

妙玉命人将那桮子拿来交给了宝玉。宝玉接过来藏到了衣袖里。后来便交给了贾母屋子里的小丫头。宝玉便嘱咐道：“明天刘姥姥家去，交给她带走吧。可别忘了。”

贾母早就感觉有些困乏了，有点急着要回去。于是众人踏上了来时的路。妙玉送出了山门，又目送着他们远远而去。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居室里，坐靠到那椅子上。又情不自禁的将宝玉等来到这里的情景回顾了一遍，如后人的电影慢镜头一样。宝玉的音容笑貌，自自然然的在她的脑海中重现了好几遍，如梦幻一般。

……她通过丫鬟和老嬷嬷暗中的询问，终于探听到了宝玉生日的准确日期。她想下帖子向宝玉祝寿。然而又有些踌躇了。“我向他祝寿，是不是太唐突了呢？别人会如何想呢？”但是她又想：“俗话说，‘请吃喜酒赖吃面’，连赴宴都是这样。而我仅仅是下个帖子表示祝贺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至于会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和口舌什么的，也顾不得了。”这样反复涌动翻滚了思绪之后，才终于决定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