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绥别看我,陛下乾纲独断,这封赏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知道。”贺绥迎着萧恪的目光,十分肯定说道,“你即便要为我争什么,也断不会将我架在火堆之上。”
萧恪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贺绥的说法,不过他手上没有闲着,烹完茶又捉了贺绥的手过来细瞧。
印象中,贺绥的手因自幼习武的缘故,指腹手掌都磨出了一层薄茧。而今六年不见,触手是又厚又粗糙的一层老茧,手背上还留冻疮的旧痕,除了这些,竟还有数道愈合后的疤痕,最长的一条从右手手掌一直蔓延至臂甲之下。
这些新旧伤痕是贺绥身为武将阵前拼杀的证明,一双手尚且如此,还不知身上曾受过多少伤,萧恪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不能阻拦贺绥一腔报国远志,更不愿将对方拘在府里,明明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看到那双布满沧桑痕迹的双手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里堵得慌。
“明儿面圣回府,我就叫霍子溪送上好的药膏来。”
“好。”其实身为男儿,贺绥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有这些痕迹,但他不愿意让萧恪心里难过,还是低声应了一句。
萧恪捧了贺绥的手贴在颊边,轻轻磨蹭,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仿佛要将这六年漏掉的份儿全都补上一般,而贺绥也是一样。
两人谁都没有急于询问对方六年境况,就只是静静对视。
六年时间,两人已从当年清秀少年蜕变成了成熟男人,相较于京中的锦衣玉食,在边关拼杀多年的贺绥变黑了些,二人身量虽相当,但贺绥身形明显结实些,身披盔甲,端的是一副英武逼人的将帅模样。
良久,贺绥率先开口。
“我在北境一切很好,你放心。你呢?”
“嗯,我也好。如今朝中再无人敢欺我算计我,牧姐和白琮也很好,有我守着,没人敢到他们跟前犯贱多话。”
“我与姐夫在边关不得照拂,这么多年亏得你照顾长姐和小琮了,多谢你。”
萧恪闻言却轻摇了摇头道:“阿绥,你我之间无需提那些。”
“不,一码归一码。我知道朝廷看似一片祥和,实则暗流涌动,长姐当年返京,不知多少人盯着要踩我们姐弟一脚,就连……我知道都是你尽力回护着。”贺绥此刻心境已不同年轻时那般单纯,他很清楚自己效忠的是天下和黎民,并非仅仅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个皇帝,只是有些话他还是有所顾忌,没有直白说出口的,“长姐的书信我与姐夫也看过了,她说这几年小琮一直是你教导着,如今性子稳重,不再如儿时那般任性了,他今年的束发礼也是你忙前忙后操办着……我实不知该说多少谢字才够。”
“牧姐托我教导,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他能听话,也是因为母亲在身边,心里踏实,便没有那许多不安,我也就是整日带着他,偶尔提点,没什么功劳苦劳的。不过阿绥若是要谢我……我也不是不愿接。”
说话间,萧恪的手顺着贺绥手臂一路往甲胄之下钻,奈何那盔甲实在碍事,摸了两下就被贺绥抓住手腕拽了出来。
“阿绥可怜可怜我?这六年我可是推了不知道多少送上门的佳人…”
萧恪作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过贺绥在满是男人的军营里待了六七年,早不似少年时那般脸皮薄。对于萧恪的挑逗无动于衷,只是微笑着捉了对方双手,一只手就扣住了手腕抵在胸前,凑近些挑眉问道:“允宁此刻还想要么?”
明明是被压制的姿态,萧恪头略略扬起看向贺绥,嘴角却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坦然答道:“想。将军神武,小王哪里是将军的对手。将军若要小王,自是予取予求……”
若论调情,萧恪口舌功夫自认不输旁人,他是重生之人,比旁人总少些顾忌,至于脸皮那等物事,在心上人面前自然更不重要。
“呵。允宁口舌功夫倒是比从前更厉害了,我是说不过你。”
贺绥到底是比不上萧恪没皮没脸,无奈地笑了声,正准备将人放开,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
两人并肩而来,看清帐中两人姿势顿时愣住。
终究是白子骞反应快些,拉着祁风后撤一步放下了帐帘,随后轻咳一声在帐外说道:“臣等不知燕郡王在,还请恕罪。”
若是白子骞一个人来的,他可能不会这样‘公事公办’,但身边还跟着个祁风,虽说刚刚那一幕对方肯定已经看到了,但当着外人,该守的规矩还是不能错的。
萧恪不觉什么,倒是贺绥闹了个大红脸,赶忙撤了手,尴尬地咳了两声走到营帐门前撩起帘子招呼外面两人进来,一边跟着解释道:“姐夫、云扬兄,方才…都是误会,我与允宁玩笑来着。”
白子骞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祁风走进来一见萧恪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知道多半又是贺绥被对方逗了,不由开口道:“靖之不必同我们解释什么,只看燕郡王在此,便是多荒谬的事我们都明白。”
“数年不见,祁兄言辞一如既往犀利,倒教小王好生受伤。”
祁风只笑了声便径自寻了个椅子座下,瞧着倒是与萧恪关系不错的模样。
见白子骞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萧恪抬手示意对方落座,一边解释道:“姐夫坐便是,祁兄刀子嘴罢了。”
贺绥与白子骞对视了一下,随即点头默认了萧恪的说法,白子骞这才拱了下手寻了个位置坐下,只不过嘴上仍说道:“军营之中,还是以职务相称得好。”
白子骞是昔年贺崇疆手把手带出来的弟子,是与贺家姐弟同出一辙的板正性子。
萧恪点了下头,随即主动询问道:“那两位将军结伴而来,是为寻阿绥,还是…为我?”
以萧恪与贺绥的关系,莫说白子骞、祁风这等素日关系亲近之人,便是朝中听多了风言风语的朝臣也能猜到这时候萧恪一定在贺绥帐中。白子骞之所以有刚刚那个反应,并非意外于萧恪人在,而是正撞到小舅子在营帐中将萧恪手腕扣住按在凳子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