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于萧恪来说是生死关头,对贺绥来说却是煎熬。
任梁砚秋如何劝慰,终究旁人无法领会他心中不安。这一夜,贺绥不曾回房小憩,他身披甲胄端坐在侯府前厅,一坐便是一整夜。
偏偏老天也好似看准了他心思深重一般,三月天的夜里,外面竟下起了雨雪。虽不似冬日那般能将京城染成一片银白,可这异象也足够令人深思。
第二日侯府老仆来寻人时,却撞见贺绥端坐在正堂之中,原以为是侯爷起早了些,可定眼一瞧贺绥眼下乌青,震惊之下不由追问道:“侯爷,您……一夜未睡?!”
贺绥只是摇摇头,语气平淡说了两个字,“无妨。”
那老仆还待劝说两句,便听得贺绥先一步吩咐道:“吩咐门房,若是宫中的人来了,即刻通禀。”
“……是。”
贺牧闻讯带人赶来,一来便看到自己弟弟坐在正堂主位之上,单手支着头闭目养神,只是脸上憔悴根本掩盖不住。她提步踏入,轻声唤了一句,“阿绥。”
贺绥本就没有睡着,只是整夜悬心,此刻身心俱疲,刚刚靠着小憩片刻。听到姐姐的声音,他忙睁开了眼看向来人。
“长姐。”
贺牧抬手让侍女将煲好的汤水放在弟弟手边,随后示意跟随的人通通退出去,自己则走到桌边,在弟弟还没来得及开口推拒之前,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叹了口气轻声道:“汤是提前炖好的,晾了这会儿正适口,你熬了一夜,先喝一些才好提提神,要不待会去接允宁,他瞧见你面容憔悴,又要担心了。”
贺绥原是没胃口的,只是姐姐很了解他的心性和软肋,提起萧恪,弟弟便没辙了。眼见贺绥听话端起汤碗,贺牧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些,随口又主动问道:“我听人说你坐了一夜,都没回房歇息。可是出了什么事?”
“……长姐,我心不安。甭管旁人如何劝慰安抚,我总觉得心跳得好快,我总觉得要出事。”
贺牧抬手按在弟弟肩头,轻摇了摇头劝道:“这几年我住在京城无人打扰,全都仰赖允宁背后回护。我虽不喜他将我弟弟拐了去,但却清楚贺家能有今日,都是他为了你铺路,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他拐了你去。”
“长姐,你说这些……”
“听姐姐说完。他出身宁王府,能走到如今的位置,万事自然早有谋划在心中,我明白你们相互挂念,可你也要对允宁信任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然走了这一步,就必然有万全之策。当务之急,是你要在外替他守好这一切,然后今日宫中降了恩旨,便去将人接回府里仔细养着。昨日你去求来的圣旨我瞧过了,你既已下定了决心,那之后大婚的事姐姐便帮你一应打理好,你只管把人接回来便是。”说完,又用力拍了弟弟肩膀几下,递给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多谢长姐了。”
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姐弟俩同时看过去。
一府中仆从急急扑到堂下,气都来不及喘匀便高声禀报道:“侯爷,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姐弟俩互相对视了下,顾不得和姐姐多说几句,贺绥便蹭得站起身,领着报信的人大步朝外走。这个时候姐弟俩都没有想到那些人会有那般丧心病狂,竟真的找人对萧恪下死手。
来的宣旨太监倒也算是熟人。
“见过侯爷。”朱昭一身绛紫圆领窄袖袍衫,客客气气给贺绥行了一礼。他本就因为与裴东安有些关系而数次被提拔,虽说北境战功他一个太监分不到,可齐帝为着北境大胜欢喜,连带着朱昭也得了好处,如今已是除裴东安之外内宫地位最高的宦官了。此次皇帝指派他来宣旨,也代表了天子对于萧恪这事的在意,不过眼下贺绥却没有那许多闲心寒暄。
“久候朱内官了,燕郡王一事耽搁不得,还请即刻上车,咱们同去。”
“自然。”朱昭原就因为几年前对贺绥在军中被陷害一事袖手旁观而不敢与萧恪有过多接触,生怕人家翻起旧账来,再加上回来这些日子,他的地位稳固,少不了宫内宫外的亲近巴结,本来这次萧恪下狱,他并不想沾染的。还是一手带他出来的师父裴东安过来,一番话骂得朱昭后背冷汗直冒,这才收敛了那点小心思,不敢再怠慢此事,贺绥催促,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附和了一句便上了马车直奔刑部诏狱而去。
他二人赶到诏狱时,正撞上一众听说了乱子匆匆赶来的刑部官员,为首的正是刑部尚书。
贺绥见状眉头却不由皱紧了,诏狱虽归在刑部管辖之下,但并不与刑部衙门在一处。此刻刑部的掌事官员齐聚这里,若说是听到风声特意过来接他们的,虽也算说得过去,但贺绥心中却生出些不安来。
“吁!”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身披甲胄,左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之上,神情冷峻朝着那几人大步走过去,沉声质问道,“本将奉皇旨而来,诏狱出了何事?”
“贺将军……朱内官。”刑部尚书见贺绥与朱昭一前一后到来,又听得贺绥提及皇命,先给二人行了礼,对诏狱出了事并不敢有所隐瞒,“是有几名狱卒今晨被人发现毙命于所居庑房之中,且都是中毒而亡,而这几人昨夜是在诏狱轮值到半夜的,臣等听说了这事,特意传了仵作一同过来……将军!”
贺绥没听对方把话说完,当他听到狱卒中毒身亡后,立刻想到了萧璇的示警之言,直接扭头就往诏狱闯,只恨不得脚下生风飞到萧恪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