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重地自然日日有兵卒把守,并不是谁来都可以进,尤其是二话不说要闯进来的。
可当诏狱大门外值守的兵卒见到贺绥杀气腾腾直奔这里而来,那副骇人的模样竟是让他们生不出阻拦的勇气,连素日顺口的那句‘诏狱重地闲人勿进’都说不出口。门口两人面面相觑,只用手中长枪一横挡了下道:“将军!诏狱重地……”
越是离得近了,贺绥心慌得越厉害,抓住枪杆往身后一扔,就将阻拦的兵卒甩开。双手按在略显沉重的大门之上,一用力将原本两人合力才能推开的大门推开了。
“将军不可以进!”因为贺绥是丢下外面人直接走过来的,他走得快,哪里是寻常读书人和宦官能跟上的,故而守门的兵卒压根不知道外面有皇旨到了。其中一人喊了一句,却拦不住贺绥往里闯,只得提了长枪跟进去,一边招呼同伴赶紧去报信,今日诏狱刚不明不白死了几个狱卒,那人并不担心同伴找不到管事的大人。他喊了一句‘快去!’便扭头跟了进去。
诏狱阴森,今日以前,贺绥并没有踏足过这等地方。被关在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身背要案重罪之人,同样的牢笼禁锢着一具具死气沉沉的躯体,这样的景象只匆匆看一眼都让人感觉到了压抑。因为不知道萧恪被关在哪儿,他只能顺着一路往里走,视线快速略过左右牢笼中关着的人。
萧恪行事稳妥,更何况这次本就是故意设的局,那样一个人注定不可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所以贺绥的脚步不曾停留半刻,直到他听到了挚友的呼喊声。
“靖之!”祁风是知道萧恪出事的人,可他出不去,诏狱之内又无旁人在,便是焦急也是无用。方才诏狱外隐隐传来人的呼喊声,那一声模糊的‘将军’入耳,他立刻从地上爬起,紧贴着牢门等来人接近,见是贺绥,他忙喊道,“快去里面找!燕郡王只怕出事了,有人要害他!”
赖英才离开前的话犹在祁风耳边,事关他父亲,祁风并没能如实告知,但对于萧恪有危险的事却没有半分隐瞒。
贺绥闻言脸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同祁风说些什么,直接迈开步子往里面跑起来。跑到一处岔路,他才停下来细细分辨两边声响,周围越是安静,他心跳得就越厉害。贺绥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听到了模糊的锁链拉扯碰撞的声响从右侧隐隐传出来,他一步没敢停,直接冲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萧恪身上还穿着他当日被带走时的外裳,只是人确实被锁链紧紧绑缚住在刑台之上的,贺绥赶到时他脸上盖着层层浸湿的桑皮纸,有些脸熟的男人跪在一旁,脸上露出诡异笑容的同时还在往桑皮纸上浇水,可萧恪挣扎的动作却在慢慢弱了下来。
贺绥目眦欲裂,全身血液好似被抽干了一般从头冷到了脚。
而向秦此刻也发现了贺绥,可他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可他却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事被发现而慌张,而是意识到有人要来和他争夺萧恪了。男人神情阴鸷,甚至顾不上再多享受一时半刻,隔着几层桑皮纸,直接用手死死按在了几乎没有力气挣扎的萧恪口鼻之上,他很清楚如何让手下人在数息之间毙命。
“贼子尔敢?!!”
……
刑部尚书和朱昭等人姗姗来迟,他们在诏狱一侧尽头处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守门兵卒,尽管刑部尚书隔老远就在大喊着出了何事,那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傻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正前方。
等一群人走到了那兵卒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左侧看过去时,也都一个个跟着愣在了原地,说不出一个字。
委实是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了些,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在场所有人。
原本用于审讯犯人的这块地方,一个身穿狱卒衣裳的男人被长枪贯穿了脖子,就那么被钉在了砖墙上,鲜血顺着枪杆滴在地上,已汇聚成了一滩。而先一步赶来的贺绥将脸色煞白的燕郡王紧紧搂在怀里,尽管他自己脸上也有一道不算太深的伤痕,可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伤痛一般,就静静地抱着怀中人,警惕地看向每一个靠近的人。
那眼神委实太过吓人,朱昭作为对萧恪和贺绥都有些了解的人,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二人合二为一的错觉。贺绥秉性纯良正直,虽有些时候刻板略不通人情,可终归是个好说话好脾气的人,但此刻的他却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凶狠而疯狂。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燕郡王是死是活。朱昭的视线移到萧恪脸上,作为内宫混出来的人,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向不赖,立刻就注意到了被贺绥全在怀里的萧恪身上有血。他试探靠近了两步,开口劝道:“侯爷,王爷身上有伤。诏狱阴冷湿寒,不利于养伤,还是早些回府,请太医过府诊脉瞧瞧才是。”
一提萧恪,贺绥终于有了反应,他低头看向怀中人,毫不顾忌得当着所有人俯身在萧恪额头落下一吻,“允宁,我来了。”此刻满含爱意的温柔眼神与刚刚的凶狠简直判若两人,而当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外走时,眼神又恢复了冰冷。
刑部尚书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在贺绥抱着人撒身而过时把话问出了口,“将军,这人……”
贺绥看都未看一眼,冷声道:“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刑部尚书多一个字也不敢说,甚至还憋了一口气,直到贺绥抱着人离开,他才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朱昭,有些心虚问道:“朱内官,您看这……”
朱昭看向对方,想起宫外私宅中来自面前人的那份厚礼,他想了想说道:“陛下看重燕郡王,此次他在诏狱中受奸人迫害一事陛下必会严查,大人为此事焦急我自然明白。不过……既是有人毒害看守狱卒在先,必是蓄谋已久,大人必得严加查问。挖出了幕后之人也好有个交代,想来陛下念在大人尽忠职守,也会许您将功折罪。”
刑部尚书吃了颗定心丸,立刻恭恭敬敬拜谢道:“多谢朱内官提点。”
二人寒暄着带人出了诏狱,外面天已大亮,恰如此刻大伙心境。而诏狱外一处角落,有人鬼鬼祟祟冒了个头,等这些大人物都离开后神情慌张,正是先前被向秦赶走的赖英才,他本是心中有些不爽,在外逛了逛吃了些酒折返回来,正撞上贺绥抱着萧恪离开的场景,紧跟着就是朱昭和刑部的官员出来。
赖英才见到这个阵仗就知道里头一定出事了,他甚至不敢回去看向秦怎么样了,而如今萧恪生死未卜,他也无法与雇主交代,思考一番他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男人翻墙出去,好在诏狱附近人迹罕至,一个大活人从高高的院墙里翻出来也没人看到。只是身上还穿着雇主弄来的狱卒衣裳,他肯定是不能穿着这身大摇大摆出去。赖英才琢磨了一番顺着附近的巷子一路朝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