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忠立在相府后院的花架之下,目光投向远处的皇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边缘,茶水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却并未模糊他眼底的算计。
“大人,方羽此人,确实棘手。”旁边的心腹低声回禀,语气带着几分忌惮,“漕运试点成效显著,如今朝中风向,多有赞誉。”
王德忠哼笑一声,眼中冷光一闪,将茶盏往石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越是有能耐,便越是留不得。他才入朝多久?便敢屡屡折损本相的颜面。再由他这般顺风顺水,日后岂不骑到老夫头上?”
心腹垂首:“大人打算如何?”
王德忠踱步到一丛盛放的牡丹前,伸手拂过娇嫩的花瓣,声音平缓却透着寒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在政事上滴水不漏,那便从旁处下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查查他的私德,看看这‘方青天’,是否真如他表现的那般清白。”
“下官明白了。”
“去,把崔文远请来。”
崔文远踏入相府时,下巴微扬,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对于方羽这个凭着科举一步登天的寒门子弟,他骨子里就瞧不上,尤其对方连立功勋,更让他心中不是滋味。
“崔大人,让你久等了。”王德忠竟亲自迎了几步,脸上堆着笑。
崔文远受宠若惊,忙躬身行礼:“相爷召见,下官岂敢怠慢。”
分宾主落座,王德忠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崔大人与方羽乃同科,对他应是知根知底。本相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崔文远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王德忠的意思,想起昔日同年中方羽处处压自己一头,甚至在吏部选官时隐隐阻了自己的门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忙道:“相爷有何差遣,下官定当尽力。”
“方羽此人,行事张扬,却又故作清廉。本相不信,这世上真有不沾腥的猫。你去查查,看他私底下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若能揭穿他的真面目,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
崔文远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彼此都懂的意味:“相爷且宽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离开相府,崔文远立刻行动起来。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命心腹四处打探方羽的日常起居、人际交往。然而,几天下来,得到的回报却让他大失所望——方羽的生活简直清汤寡水,除了公务便是回家陪伴夫人,偶尔与同僚小聚,也是规规矩矩,连个花边消息都挖不出来。
“这方羽,属泥鳅的不成!”崔文远一拳砸在桌案上,面色铁青,“好!既然抓不到你的把柄,那本官就亲自给你‘送’一个!”
次日傍晚,长安城南,一家不起眼的酒楼雅间内,崔文远正与几个形容猥琐的男子低声交谈。
“事很简单,你们只需一口咬定,曾向户部方侍郎送过重金,求他在漕运生意上行个方便。”
为首的瘦高个搓着手,脸上带着贪婪,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惧:“大人,那位方侍郎听说手段厉害,连漕帮的硬茬子都栽了,我们这……万一被查出来,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啊……”
崔文远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推到桌子中央,冷声道:“怕什么?此事有王相在背后撑着,保管你们无事。事成之后,这只是定金,另有厚报。”
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几人眼中贪婪之色更甚,互相递了个眼色,那瘦高个一咬牙:“好!大人放心,我们兄弟几个,知道该怎么说!”
三日后,长安城里便悄然刮起了一阵风。起初只是在一些隐秘的角落窃窃私语,很快便如投入水面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哎,听说了没?那位新上任的方侍郎,看着清廉,背地里可不干净!”
“哪个方侍郎?就是那个搞漕运改革的?”
“可不是嘛!听说他借着改革的名头,跟那些大船商勾结,收了人家天大的好处!”
“真的假的?我瞧着不像啊。”
“千真万确!我三叔家隔壁老王的儿子的同窗好友,在漕运司当差,亲眼看见有人往方府送礼,那箱子,啧啧,抬进去都费劲!”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版本也从收受贿赂,迅速升级到了强占民女、私吞官粮、甚至密谋勾结外番等等,几乎把能想到的罪名都安在了方羽头上。
东市的酒楼里,有食客压低声音:“听说了吗?方侍郎在江南置办了百顷良田,都是从漕运上刮来的!”
西市的茶馆中,则有人信誓旦旦:“何止田产,我表兄在城南亲眼见到一辆马车深夜进了方府别院,里面坐着的可不是方夫人!”
甚至有更离谱的说法在暗巷流传,称方羽与被查抄的贪官私下有勾结,赃款就藏在漕船的夹层里。
方府内,商瑶轻蹙眉头,看着院中气定神闲练字的方羽,终是忍不住开口。